若可不眼红
我总觉得自己在你面前会很容易地失去一切防备的力量，很容易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，明明很不好意思哭却还是变了声音。
你对着我承担起一个妈妈的角色，已经十七年了。
我总会有意无意地回想起你对我说的一些话，有些很感人，也有些很伤人。每次眼红时窝在床上，想着又好又坏的你，又后悔又委屈。
每次对你发完脾气后都特别难过。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吵完后，我在楼下听见你在上面又咳又喘，心里难受极了，很想给你端杯水跟你说对不起。最后我还是没有勇气去这么做。后来每次想起来都特别自责，所以我很不想跟你吵。
我有很多事情没敢对你做过，洗脚，剪指甲，或者一句最简单的我爱你。我最多只是偶尔帮你捏捏肩膀即便无济于事。
我们家的人其实都挺内敛的。
我们口头上从来不说爱啊想念啊，我们也那么死爱面子倔强得不愿低头。即使内心快汹涌成巨浪表面也仍无动于衷。
我曾经觉得我们家就像是一个被不断拉扯的巢。这种感觉在我上高中后变得越来越强烈。
我们五个人，几乎大部分时间见不到彼此，孤零零地在外边过自己一个人 的生活。我蛮心疼爸爸一个人在那边工作，很多事他都憋在心里不对我们诉苦，我也心疼姐姐一个人在那边读大学，冰凉的屏幕成为看见家人的唯一途径，同样的，我也特别心疼你在家里为我们操劳那么多。
可是我们总有一天会分得更远，而 且那一天已经越来越明晰。你总是说上了大学就管不到我们了，其实我一点也不愿意，我希望上大学后还可以多听听你的唠叨。
每次闭眼，想起我们以前那个不算大的小家，有高高的窗户与嘎吱的木门。偶尔还有断电的时候我们点起蜡烛写作业，你就坐在旁边看着我们。
夏天我们可以搬张桌子到门口巷里乘凉吃晚 饭，顶上长长的黑纱把缓慢的夕阳滤做小的年华。而最多的回忆，还是你不断念叨我要赶紧写作业不要拖拉，而我却被隔壁的电视声弄得心痒难耐。
那时我只想着快快长大，不要天天听你啰啰嗦嗦。现在的我终于走到了一个星期只回来见你一次的年岁，有了属于自己的不受打扰的房间，却再生不出半分欣喜。
去年学校开放周，你来我们学校参加家长会。我忙着做社团活动，天气很热还突然下了几阵雨。我就站在那里一边讲解一边抬头渴望看见你，可最后，那么多人走了过来又走了过去，我还是守望不到你。
待到后来把帐篷收起来把黑板送回去赶回宿舍，大汗淋漓地一边冲着鸡面一边给你打电话。听到你说看不到我然后先回去了的那会，心情真的是难受到想哭。我想那是我在潮实最狼狈也最念家的一天了。
每次跟你抱怨说潮实食堂多难吃宿舍的人多不爱卫生时，你总是讲起初中的我那么不懂事，嫌你做的饭菜不够好吃嫌你总是这里拖地那里拖地。其实我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些话了，只是听你说起来，觉得自己当时真的很傻，伤到了你的心却还不自知。
你总是跟我们说把这一生都为在我们身上了，这几年来你动不动总会想到生命的末端如何呈现。我笑着跟你说将来你一定是个啰啰嗦嗦的胖奶奶，你也笑着说会被我们嫌吧。一点也不的，我多想你能一直陪着我们，然后开开心心地跟着你的朋友们每天都去广场上做操，说说笑笑给我们做菜煮饭。我多想你能和爸爸好好给我们回报的机会，什 么都不用想就拿着我们的钱去玩去吃。
可现在，我所能给你的都那么微不足道。我特别想考一次最好的试让你开心，所以这阵子我拼了命的在赶数学， 可是还是那么失败。有那么多个觉得自己无用的夜晚，我无比沮丧。
坐在你身边，听到你一点一滴地点数着身上的老毛病，我缓慢而又真切地感受着时光的残酷。你说小时候的我那么除人，我看相片里的自己也觉得挺皮的，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。
有一段很早很早的关于你的记忆里，你缓缓地蹬着自行车，道路沙尘与行人都悠悠地从我雨衣下小小的视野里倒流，而我埋下了头贴着你的后背，天真地以为自己拥抱着的，就是一整个世界。
那是我刚上幼儿园的时候了吧。我慢慢地越走越远，从想远走到想走回， 却再也走不回一段又一段的我们。
记忆里唯一给你过的一次母亲节，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，我紧紧攥着身上 几块钱，骑着自行车到花店虎头虎脑地 要了三支康乃馨，回来后兴冲冲地迎上在家等久担心加生气的你。见我进来， 你正要发脾气，却被雨衣下跑出来的三 朵康乃馨轻而易举地打败了。后来花开了很久都没有谢。
再往后，我再没那么有勇气去对你说谢谢。每年的母亲节我们都那么平淡地过来了，就像今年我应该也还是只会对你说一句，妈妈母亲节快乐。
你也只是淡淡地点点头，像是从来没在意过这些节日。可上次我在你柜子里看到弟弟去年亲手做给你的一张母亲 节贺卡，那么难看你都还留着。
嗯也许我们都轻易说不出口爱。
若可不眼红，我不要再在你面前那么容易脆弱， 我不要你再为了我眼红咳嗽，
我不要将来有一天我意识到自己那样地伤害到你而鼻尖发酸。
我只是想更用力地去爱你珍惜你， 不管有没有母亲节，只因为你是我妈妈。
嗯，母亲节快乐。